越南新娘立下東方美人茶特等茶傳奇

【新住民故事】1975 年4 月30 日,北越軍攻佔越南共和國的首都西貢,共產政權實質上統一了全越南。沒有人真正知道,共產政權接收越南這件事代表著甚麼,就連一直在當地經營中醫診所與政府機構任職的阮氏鷗家族,也沒有預測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。

但在經過一個全面停電的漆黑夜晚後,隔天一早,當時就讀律法大學的阿鷗驚訝地發現,大學竟然關門了。這對當時會說法語與英語、原本前途似錦的她來說,根本是難以置信的一件事。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?不知如何是好的她,僅能聽著城裡吵嚷的廣播宣傳,要求所有曾擔任過官員、商人,以及大學生等的人民,須到相關單位報到登記身分。

首先是戶口身世清算,然後是洗腦與鬥爭。於是,在身為中醫的爺爺過世後,曾擔任政府官員並常與法國、日本做生意的大伯,帶著阿鷗的大弟輾轉逃往美國。留下來的奶奶,面對著共產政權的檢查與清算無力固守,只能看著三棟房子全數充公。原本當官的兩位叔叔,也因為洗腦鬥爭之故,被送往越南各地開墾叢林。

遭逢越南大巨變,僅僅21 歲的阿鷗一片茫然。學業沒了,親人沒了,家族財產在轉瞬間蒸發。或許,只剩下逃亡了吧。就如同當時幾乎所有南越的人一般,阿鷗一心也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面目全非的故鄉。但隨著共產政權的檢查日益嚴苛,國際社會的接納也不斷減少。

2001年5月一個下著大雨的日子,越南新娘阿鷗正在為學生補習英文時,一個從未想過的邀約,再次打亂了她已然平靜的內心。那是一通來自阿鷗朋友的電話,希望能邀請她來家裡吃飯見客。原來,在朋友家中作客的,是來自臺灣的茶商林文經,鰥居已久的他,在女兒的安排下,前來越南看茶洽商。孝順的女兒刻意拜託越南友人幫父親徵婚,而被介紹的對象正是阿鷗。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的阿鷗,一開始對於這件事採取冷淡的態度。然而,親友接連數日不斷勸誘,甚至提及這是再一次離開越南、追求自由的機會!

從胡志明市大都會來到桃園鄉間的阿鷗,就像是拓荒者們到未知異域的心情一樣,看著眼前綿延的丘陵茶園,參雜些許荒涼,總是有些不安與疑惑浮現:「當年初見面時林文經給她的名片,明明寫著Director 的頭銜啊,怎麼會住在這麼鄉下?」尤其面對著周圍人們懷疑偏見的眼光、以及眼前毫不熟悉的茶園工作時,阿鷗不禁有些想家。然而,想到就這樣認輸回越南、想到可能得面對學生及親友狐疑的眼光……「不行,這實在太丟臉了!」阿鷗就此下定決心,在臺灣這個全新的國度,重新開拓自己的人生。

第一件事,就是學習不大熟悉的華語。雖然越南新娘阿鷗會說法語與英語,在越南時也曾在大學上過50 個小時的華語課程,但實際運用依舊是難事。於是,她靠著先生林文經的幫助,買了不少臺灣師範大學所出版的習字本,開始一筆一畫的練習寫字。從初級到中級、再到高級,阿鷗始終記得一位遠房親戚跟她說過的話:「學,活到老學到老,就算再投胎也要學。即使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用到這些知識,但只要學了,這些東西總是會派上用場。」

這位親戚雖然是個富有人家,但卻失去了一條腿,由這樣的一位人士說出這些話,格外有說服力,不知不覺烙印在阿鷗心坎裡。畢竟,有什麼樣的人,會在富有且殘疾的狀況下想要繼續學習呢?大概是真正明白學習的好處,才會這樣堅持吧。同樣地,記得這番教訓的阿鷗,自然也不可能僅滿足於華語的學習。先生經營的長生製茶廠以生產東方美人茶為主,這是靠著小綠葉蟬叮咬後,著涎(留下口液)的高檔有機茶,需要勞力密集的人工除草、採茶與製茶。阿鷗看著先生在茶園裡勞碌工作,自告奮勇地到茶園一起幫忙。

沒料到,這件事意外地讓長時間未曾做勞力工作的阿鷗,吃盡苦頭。每天在烈陽下,看著眼前一大片茶園的除草工作,自己既不懂到底哪些草該拔除,長時間彎腰所傳來的劇痛也讓她邊拔邊掉淚。她問著自己:「我在越南沒有這麼苦啊,每天早上穿著漂漂亮亮教書去,現在卻得埋頭在這片茶園裡勞碌工作?」想起自己曾憧憬在臺灣的好日子,帶來的那一大堆、卻從未派上用場的亮麗衣服和高跟鞋,總是覺得心裡有些委屈的感覺。

但阿鷗並沒有因此認輸,從除草、修剪、採茶、萎凋、靜置發酵、茶、炒菁、揉捻、解塊、乾燥等製程,聰慧的阿鷗默默地在旁觀摩思索著。一段時間後,先生經不起她請求,同意讓她動手參與製茶,並且不時在旁指點。阿鷗有一個異於常人的靈敏鼻子,她幾次在靜置發酵與浪茶的時間點,跟先生因為意見不同而爭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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